下午四點半，沈極回家，路過圖書館的時候順便打算去那裏店裏喝杯咖啡。

推開門，莊思知擡起頭，笑容滿面地說：“您好，歡迎！”她一半頭發蓬著，一半紮了個丸子在腦後，因為室內空調，清爽幹凈的只穿紅色小圓點毛衣，手正在擦拭著咖啡杯外緣的奶沫，滿臉陽光地擡著頭來，沒有真正視線落到就挪了開，繼續看她的咖啡去了。

沈極晃了一下神，這個樣子的她，像極了幾年以前，站在這個位置興致勃勃地看鳶鳶姐展示咖啡拉花一邊擦著桌臺的沈栩。

“小極來啦！”小艾興沖沖地奔出來，“歡迎歡迎，自此你出國還沒見過你哩！哇哇！又帥了又帥了！”

耳朵尖的聽見“帥”這個字眼的莊思知，又擡起頭，好奇地看回來。入目的男生高高瘦瘦，文文弱弱的樣子，模樣是真清秀極了。

莊思知嘴裏無聲地“哇”了聲。

其實沈極長得是好，但沒有伊尹那樣有沖擊力，伊尹是那種極其冷艷的俊秀，不說話安靜的時候甚至是生人勿近的。但沈極看起來就是很好親近的，所以莊思知沒有像第一次跟著老編輯去見伊尹的時候，第一眼又驚艷又拘謹，看了第一眼就不敢再看的感受。

……所以，她看了沈極好幾眼。

沈極餘光是在她身上的，因為一開始覺得像沈栩有點不自在，但後來看見長相和穿著，就一點不覺得相像了。所以只是有點害羞。

但他有小艾掩護啊，只要對小艾敘舊的話嗯嗯啊啊就能掩蓋了。

最後小艾讓他坐莊思知前面的吧臺，讓她給做被咖啡慶祝他學成回國。

莊思知努著嘴，“唔——啊，有了。”笑逐顏開，“來畫一杯大雁，慶祝你沒有造福老外，飛回南方來！”沈極去的是俄國學畫。

莊思知靈巧地勾勒了一只伸展開的大雁，推到沈極前面。笑瞇瞇地趴在臺前，“好看嗎。你是學畫的可能不覺得，但我可是正兒八經培訓過的！”

沈極搖搖頭，“很生動，你看，就用了四筆，就可以……”接下來是術語，莊思知聽得一頭霧水，但出於她性格沒有打斷人這種存在所以聽完了。

沈極往常除非和女同學，沒這樣臉對臉說過話，但是戰鬥民族又是西方文化，女孩子都很熱情，他根本招架不住，上回……上回那個戴岱，又全是她嗆他，這一次有一個眼睛清澈的小姑娘一臉認真聽他說話，他反而漸漸放松，沒有再緊張，越說越興奮，最後不自覺地朝她傾過身去了。

說完了，莊思知鼓起腮幫子，自己伸手兩邊一起，戳了兩下，然後笑著說，“真好，那你畫的畫一定很好看。”這是一句客套的話。

“你下班了和我去畫廊看看吧！”沈極難得有個聽眾，談興很濃。哪裏分辨是什麽話。

莊思知心裏面的小人瞪眼吐舌，但表現的動作還是點點頭，“嗯。”沒關系，看畫呀，自己好機會走過畫廊啦這種就沒進去過，去見識見識也好，自己可是職業目標要做主編的人，沒點藝術欣賞能力這樣怎麽行！

小艾奇怪地看著沈極在店裏坐著，一會兒看看書，一會兒看看手機，很明顯在等店裏裱花師下班（她們店裏特殊，只有白天提供裝飾咖啡）。

小艾瞇起了眼。

下班時間到了，沈極立刻起身，朝莊思知示意。

莊思知咧著嘴笑笑，指指店後間，在自己身上斜裝了一下，示意要去拿包。

沈極點點頭。

等莊思知穿上帽邊白毛粉色長款羽絨服斜挎著白色小挎包出來，看到沈極兩只眼睛一直盯著後間的門，老老實實的傻等著的樣子，忍俊不禁。

沈極也發現自己有點誇張，摸摸頭，轉向外面，把門拉開，等著她。

莊思知趕上來，說道：“嗨！我猜你絕對沒談過戀愛！”“對……你怎麽會那麽想。”沈極本來一不留神承認了，但馬上覺得沒面子，改口。

“嘻嘻，我是談著戀愛的人，看得出你們這種戀愛小白的。”莊思知指著自己的鼻子笑著皺了皺。

沈極癟癟嘴，最後老老實實承認了。“怎麽看？”

“沒談過的，對異性的相處都有點不自然的。”莊思知指指他，“喏，眼神會不自然躲避。”

“這是因為我性格比較內向。”沈極反駁。

“唔——”莊思知眼珠子往上，轉了一個圓弧，鼓著嘴，突然嘴一憋，“好啦，你談過，和俄羅斯妹子，好了吧。”安慰意十足。

沈極眼睛看著她，嘴動了動，一直想說什麽的樣子，最後，移開眼睛，不自在地轉移話題：“噢，那個——你為什麽會畫那些，你學過畫畫嗎，我看你畫得很好呀。”

“沒啊，愛好而已，你知道嗎，我初中初二那段老師生孩子去了，來了個實習老師，她會在你的畫後面寫評語，像是——”她眼睛朝左上角轉，回憶的樣子，想到了，吸了口氣，說出來，““畫得很有創意呢，鼻子特別形象！”，我畫的是哈利·波特，頭畫得——跟那幢樓那麽大！”一指前面的市政府大樓，“身子跟那個前面小拱門似的，老師還能找到我畫的優點，我就很喜歡畫，畫各種稀奇古怪的腦子裏的東西，喜歡一周一次的美術課，喜歡本子發下來，這樣我呢——”低頭，笑得自然美，“就可以看到老師誇我，我小時候成績一般般，因為偏科厲害，只有語文好點，其他一塌糊塗，所以我會做編輯——啊，我本職是編輯呢——對了，你是老板弟弟？我、我……”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洩露了什麽，“我是中文系的，本來找對口工作就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出版社，我還想好好表現留任的，但是我一個人在C市實習編輯的錢不夠的，我——”舔舔嘴唇，“我那個編輯工作就是打打雜催催稿，平常都自由的只有定期要約稿的作家交稿了會有事，我一定不耽誤店裏，回去賣個萌哭個窮請那些大大們不要拖稿一齊在一個時間給我，他們——其實就三個，名氣最大那個還是介紹我來你們店的哩！我不會耽誤裱花工作的！”莊思知急了，雙手揮舞著解釋。

“我又不管店裏事。”沈極一手叉著腰，“你怎麽能說出這麽一大串話——都暈了。”一只手空揮了揮，像是揮掉她的話語框。“我不要聽這個，繼續講你畫畫。”

“哦哦。”只要不趕她走莊思知就放心了。她雙手抓著背包帶子，繼續剛才正題：“可是後來原先老師回來了，實習老師就走了。原來那個老師生了孩子剪了個短發，變得好醜，跟原來——我完全不覺得她是教過我一年的老師呀！應該是我以前壓根不關心美術老師這種吧……”“停！”沈極費力的把話題拉回他想聽的部分。

“……原來那個老師她還欠了我一幅自制書簽評價沒給呢，後來那個原來老師回來又沒上幾節，還都是音樂中考——要那個等級的嘛，可以用信息技術——電腦課，我們上學的好像都管它叫電腦課，這樣才不用腦子裏轉個彎，信息技術這種就和計算機一樣，沒上這課以前我都管算123的叫計算機，哪知道電腦才是正牌“計算機”，那個應該管它叫計算器。”沈極手勢，莊思知趕緊拉回話題，“所以上交的本子根本沒還了，我不知道老師有沒有走之前給我們評語，有沒有看見我畫的小女孩坐在屋頂看麥田。”

停下來，可沈極沒有接一句的意思，莊思知只好繼續說：“我本來想要回那個本子的，因為畫的東西和評語我都覺得對我很重要，但是又覺得一本快畫完的本子，去管老師要，老師會覺得我小家子氣吧，後來就初三畢業，跟初中老師都不太聯系了。不過！”莊思知轉過臉，雙眼發亮：“一次老師規定風景圖片設計取名——比如給一個水上亭子設計亭子名——對了，應該叫“水榭”，對，水榭。我特意畫標題的時候——別人都寫名字而已，我寓情於景——暫時這麽用這個詞吧——畫了，老師可是大大誇獎了我的創意！然後要看這些圖啊，因為是課後作業課上來不及構思，老師就把QQ留給大家了。我到現在還加著她的QQ呢。反倒是我小學班主任——前幾天心血來潮去翻，好像把我刪好友了。”莊思知吐吐舌頭，“為什麽呀，好心寒。”

“餵！”沈極這時候才說話了。他高莊思知——事實上，莊思知有點嬌小，一百六十以及某個位數，具體是幾，只有莊思知她自己和她的體檢報告知道了——他高莊思知不少，視線往下看著她，發著亮，“咱們去你的學校找一找！”

“找——啥？”莊思知摸不著頭腦。

“畫冊！咱們去找！”

“算了吧算了吧。”莊思知像個微信裏黃衣服皇帝的表情包，做“不了不了”表情，“這麽久了怎麽還在，在說，回去就為了找一本學生素描冊，傻不傻呀。”

沈極眼中光芒一淡，扯了扯笑容，“是，傻。”垂下頭，看到旁邊的肯德基，“吃麽？”

“好啊好啊！”莊思知什麽都吃，對油炸食品超喜歡，她樂顛顛地轉方向朝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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